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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放前,商务印书馆出版了《四部丛刊》(以下简称《丛刊》),中华书局出版了《四部备要》(以下简称《备要》),这是两部脍炙人口的大型古籍丛书,前者注重版本,后者注重实用,海内外久有定评。但《备要》注重实用表现在哪些方面,尚未见有专家详细论证。特撰此文,略抒管见。
中华书局《校印〈四部备要〉缘起》云:“吾国学术,统于四部,然《四库》著录之书,浩如烟海,坊肆流传之籍,棼若乱丝,承学之士,别择维艰,……同人有鉴于此,爰于前年,择吾人应读之书,求通行善本,汇而集之,颜曰《四部备要》,……经、史、子、集最要之书,大略备矣。”对于这一段话,需作两点解释:(一)什么是“应读之书”、“最要之书”?如“段氏之《说文》,孙氏之《周礼》,姚、王、曾之选古文,沈、姚、曾之选诗,以及近代名家……等专集,……极有用者”。可见,所谓“应读之书”、“最要之书”即“极有用”之书。(二)在版本学上,通行本与善本,是两种价值不同的书籍。通行本一般指普遍流通、文物价值不高的书籍;善本一般指流传甚少、文物价值高的旧刻本、旧钞本、手稿本等。《备要》所求之“通行善本”,是些什么书呢?“更有校勘精本,如阮文达之《十三经》,平津馆之诸子等,则书虽同而校本不同。”可见,所谓“通行善本”,就是通行本中的校注精审者。有比较才能鉴别。今例举若干种书籍,将《备要》与《丛刊》对照研究,以说明二者采辑方针之不同,从而显现《备要》注重实用之特色。
先师范文澜先生说过:“‘五四'运动以前二千多年里面,所谓学问,几乎专指经学而言。……派别繁杂,训解浩瀚。”(《中国经学史的演变——延安新哲学年会讲演提纲》)面对这个实际情况,《备要》所选收的经部书,既有《十三经》古注,又有阮元校刊的《十三经注疏》,还有清代学者所作的《十三经注疏》,基本上囊括了《十三经》的重要注疏,给学者研究国学极大的便利。这是《备要》注重实用的表现。我的介绍,也就从《备要》的经部书说起。
(一)《备要》采用清阮元校《十三经注疏》,《丛刊》无。
《十三经注疏》者,十三部儒家经典的注疏。南宋以后,开始合刻。清人阮元据宋本校刊,附《十三经注疏校勘记》。《清史稿•阮元传》云:“博学淹通,……撰《十三经校勘记》,……专宗汉学,治经者奉为科律。”张舜徽《清代扬州学记》(以下简称《学记》)第六章云:“(阮元编刻《十三经注疏》)每卷之后,附校勘记。凡有关校勘处,旁有一圈,依圈检记,至便学者。”《备要》采阮刻《十三经注疏》之后,1980年中华书局又校补世界书局缩印阮刻本影印出版,可见此书之“极有用”。
(二)《备要》辑“清十三经注疏”,《丛刊》无。
“清十三经注疏”者,《备要》采惠栋《周易述》,江藩、李林松《周易述补》,孙星衍《尚书今古文注疏》,马瑞辰《毛诗传笺通释》,孙诒让《周礼正义》,胡培《仪礼正义》,朱彬《礼祀训纂》,洪亮吉《春秋左传诂》,陈立《公羊义疏》,钟文《谷梁补注》,皮锡瑞《孝经郑注疏》,刘宝楠《论语正义》,焦循《孟子正义》,郝懿行《尔雅义疏》而成。
惠栋等十二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新撰诸经注疏之贡献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梁启超《清代学术概论》(以下简称《概论》)十四云:“清学自当以经学为中坚。其最有功于经学者,则诸经殆皆有新疏也。”接着梁氏列举了二十一部清代著名经疏,其中有十部是《备要》所采者。范文澜先生在《经学讲演录》中列举了十部清代经学名著,其中有五部是《备要》所采者。可见《备要》所采辑的“清十三经注疏”是精当的,对学者有用的。
(三)《备要》采胡承珙《小尔雅义证》,戴震《方言疏证》,王念孙《广雅疏证》,以及朱彝尊《经义考》、王引之《经义述闻》等经学名著,《丛刊》无。
胡承珙等五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治经之功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《四库全书总目•史部•目录类一》评朱彝尊《经义考》云:“上下二千年间,元元本本,使传经原委,一一可稽,亦可以云详赡矣。”梁启超《概论》十四云:“其在《说文》以外之古字书,则有戴震之《方言疏证》,……胡承珙之《小尔雅义证》,王念孙之《广雅疏证》,……得此而六朝以前之字书,差无疑滞矣。”同书十二又云:“《经义述闻》,全书皆纠正旧注旧疏之失误。所谓旧注者,则毛、郑、马、贾、服、杜也;旧疏者,则陆、孔、贾也。宋以后之说,则其所不屑是正矣。是故如高如父子者,实毛、郑、贾、马、服、杜之诤臣,非其将顺之臣也。夫岂惟不将顺古人,虽其父师,亦不苟同。……王引之《经义述闻》,与其父念孙之说相出入者,且不少也。……吾侪今日读王氏父子之书,只觉其条条皆犁然有当于吾心,前此之误解,乃一旦涣然冰释也。虽以方东树之力排‘汉学',犹云:‘高邮王氏《经义述闻》,实足令郑、朱俯首。汉唐以来,未有其比。'(《汉学商兑》卷中之下)亦可见公论之不可磨灭矣。”
(四)《备要》采王夫之《读通鉴论》、《宋论》,章学诚《文史通义》、《校雠通义》,以及万斯同《历代史表》,齐召南、阮福《历代帝王年表》,陆费墀《历代帝王庙谥年讳谱》段长基《历代统纪表疆域表沿革表》,李兆洛《历代纪元编》、《历代地理志韵编今释》等史学名著,《丛刊》无。
王夫之等六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治史之功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章学诚生平,见《清史稿•文苑传二》。传云:“著《文史通义》、《校雠通义》,推原《官礼》而有得于向、歆父子之传。其于古今学术,辄能条别而得其宗旨,立论多前人所未发。”
又,《四库全书总目•史部•别史类》评万斯同《历代史表》云:“其书自正史本纪、志、传以外,参考《唐六典》、《通典》、《通志》、《通鉴》、《册府元龟》诸书,及各家杂史,次第汇载,使列朝掌故,端绪厘然,于史学殊为有助。”梁启超《概论》十四云:“清初诸师皆治史学,欲以为经世之用。王夫之长于史论,其《读通鉴论》、《宋论》皆有特识。……自万斯同力言表志之重要,自著《历代史表》,自后表志专书,可观者多。……齐召南有《历代帝王年表》。”同书十五又云:“中清之地理学,亦偏于考古一途。……其通考历代者,有……李兆洛之《历代地理志韵编今释》,皆便检阅。”《丛刊》忽略表谱。
(五)《备要》采黄宗羲《宋元学案》、《明儒学案》、《明夷待访录》,江藩《汉学师承记》,黄汝成集释《日知录》,钱大昕《十驾斋养新录》,《丛刊》无。
黄宗羲等三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学术研究之贡献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《四库全书总目•子部•儒家类三》评顾炎武《日知录》云:“炎武学有本原,博而能通贯,每一事必详其始末,参以证佐而后笔之于书,故引据浩繁,而牾者少。”(黄汝成博采诸家之说,成《日知录集释》。)同书《史部•传记类二》评黄宗羲《明儒学案》云:“于诸儒源流分合之故,叙述颇详,犹可考见其得失,知明季党祸所由来,是亦千古之炯鉴矣。”梁启超《概论》十四云:“黄宗羲始著《明儒学案》,为学史之祖。其《宋元学案》,则其子百家与全祖望先后续成之。皆清代史学之光也。”张舜徽《学记》第四章云:“江氏著述虽多,而传布最广、影响最大者,首推《汉学师承记》一书。……于是汉学二字的招牌,在当时学术界,便很彰明地挂出来了。”
(六)《备要》采张先《张子野词》,周邦彦《片玉集》,范成大《石湖词》,辛弃疾《稼轩词》,吴文英《梦窗词集》,周密《NFDA1洲渔苗谱》,张炎《山中白云》,王沂孙《花外集》,《丛刊》无。
《四部备要书目提要》云:“鲍氏廷博得绿斐轩《张子野词》钞本二卷,凡百有六阕。……既又得侯文灿《十名家词集》所刊,去其重复,得六十三阕。复于诸家选本中采辑一十六阕,次为《补遗》二卷。合计得词一百八十四阕,于是子野词收拾无遗。……本局特据鲍本校印,并附近人朱氏孝臧校记。”
阮元《四库未收书目提要》卷一云:“《详注周美成片玉集十卷》:……此宋陈元龙注本。……元龙以美成词借字用意,言言俱有来历,乃广为考证,详加笺注焉。”
《四部备要书目提要》云:“宋范成大《石湖词》,……此系朱孝臧《疆村丛书》本,本局据以校刊。”
同书又云:“宋辛弃疾《稼轩词》四卷本……此本系据王氏鹏运四印斋重抚元大德信州本校刊。……又《稼轩词补遗》一卷……朱孝臧以万载辛启泰辑本刊入《NB266村丛书》,并附校记。兹特精为校刊,附于卷后,以成完璧。”
同书又云:“宋吴文英《梦窗词》不分卷,附《补遗》,朱氏孝臧以万历张廷璋所藏旧钞本,一再校勘,刊入《疆村丛书》,后附自撰小笺,本局即据此本校刊。……自经朱氏笺证,词中故事,大都已有线索可寻。”
同书又云:“宋周密《频洲渔笛谱》二卷,仪征江昱为之考证,复以家藏《草窗词》诸本编附于后,为《集外词》一卷,以补《渔笛谱》之遗。其弟恂,刻于新安,传本颇罕。朱氏孝复命工重雕,列入《疆村丛书》。……题中人地岁月以及本事轶事词话倡和之作,凡有关系可互相发明者,并疏附词后,考证至精。”
同书又云:“《山中白云词》八卷,……此本系朱氏孝臧以江昱疏证、江恂参较手稿本精校刻入《疆村丛书》。江氏兄弟……寤疑辨惑,……遂使词中精蕴,挹之逾出。……朱氏付雕时,复举所知者补证十馀条,附记集后,亦颇精核。”
同书又云:“《花外集》一卷,一名《碧山乐府》,宋王沂孙撰。词法之密,无过清真;词格之高,无过白石;词味之厚,无过碧山,足称词坛三绝。……本局特据王鹏运四印斋本精校,并以叶德辉《自园读书志》跋语,附刊卷后。”
(七)《备要》采侯方域《壮悔堂集、四忆堂诗集》,宋琬《安雅堂诗集》,赵执信《饴山堂集》,吴雯《莲洋诗钞》,袁枚《小仓山房诗文集》,孔广森《仪郑堂骈体文》,唐鉴《唐确慎集》,郑珍《巢经巢集》,《丛刊》无。
侯方域等八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文学业绩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《四库全书总目•集部•别集类二十六》评赵执信诗云:“平心而论,王(士祯)以神韵缥缈为宗,赵以思路刻为主。王之规模阔于赵,而流弊伤于肤廓;赵之才力锐于王,而末派病于纤小。使两家互救其短,乃可以各见所长,正不必论甘而忌辛,好丹而非素也。”又评吴雯诗云:“雯天才雄骏,……此本沿新城之派,又以神韵婉约为宗,一切激昂沈著之作,多见屏斥,反似邻于清弱,亦不足尽其所长。……惟雯诗本足自传,不藉士祯之评为轻重。”梁启超《概论》十七云:“美文,清儒所最不擅长也。诸经师中,……能为骈体文者,有孔广森、……其文仍力洗浮艳,如其学风。”
(八)《备要》采龚鼎孳《定山堂诗馀》,曹贞吉《珂雪词》,顾贞观《弹指词》,纳兰性德《纳兰词》,郭NF559《灵芬馆词四种》,《丛刊》无。
龚鼎孳等五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文学业绩。为节省篇幅,兹不赘引。《四库全书总目•集部•词曲类二》评曹贞吉词云:“其词大抵风华掩映,寄托遥深,古调之中,纬以新意,不必模周范柳,学步邯郸,而自不失为雅制,盖其天分于是事独近也。陈维崧集有贞吉《咏物词序》云:‘吟成十首,事足千秋。赵明诚《金石》之录,逊此华文;郭宏农《山海》之篇,惭斯丽制。'虽友朋推挹之词,不无溢量,要在近代词家,亦卓然一作手矣。”
(九)《备要》采许连《六朝文》,姚鼐《古文辞类》,黎庶昌《续古文辞类》,李兆洛、谭献《骈体文钞》,曾国藩《经史百家杂钞》,《丛刊》无。
姚鼐等四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文学业绩,兹不赘引。《四部备要书目提要》云:“(《六朝文》)凡措词淫艳之病,隶事繁冗之病,……悉摈不选录。……所评各语,穷源竟委,启发颇多。圈点亦极精当。”又云:“桐城统绪相承,一派盛于姚鼐,姚氏义法,具于所选《古文辞类》。”又云:“(《续古文辞类》)皆以补姚氏《类利》所未备。”又云:“(《经史百家杂钞》)足与姚氏《类》并传也。”
李兆洛生平,见《清史稿•文苑传三》。传云:“其论文欲合骈散为一,病当世治古文者知宗唐、宋而不知宗两汉,因辑《骈体文钞》。”
(十)《备要》采王士祯《古诗选》,沈德NB251《古诗源》,姚鼐《今体诗钞》,曾国藩《十八家诗钞》,《丛刊》无。
王士祯等四人,《清史稿》有传,表彰其文学业绩,兹不赘引。《四库全书总目•集部•总集类存目四》著录王士祯《古诗选》。
《四部备要书目提要》云:“文悫诗学淳正,诚不愧为一代大宗。如此编(《古诗源》)历久不磨,自有其可传者在。”
《清史稿•文苑传二•姚鼐》云:“尝仿王士祯《五七言古体诗选》为《今体诗选》,论者以为精当云。”